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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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木槿花开得正盛，易青绾当真带着师漓去了西苑参加赏花会。只不过这样的盛会很少会有未出阁的女子参与，她们此次前来也是事先告知了西苑的人，西苑的主人专门为公主留了园子里那栋小楼，易青绾来了之后便避开众人带着师漓上了二楼，两人坐在窗边居高临下的望着下方园子里的情景，既能欣赏木槿花开的美景，又能看清每一个来到此处的世家子弟。
自那次毫无顾忌的痛哭之后已经过了几日，师漓已经渐渐从那痛彻心扉的悲伤走出，毕竟年纪尚幼，这一次又有人陪着她一起承受这个秘密，总不至于像是上一世一样执着而孤单的困在那悲痛中，穷尽一生都无法挣脱。
这次来西苑，园子中的众人无人知晓这宣国最富盛名的两个女子正坐在小楼里注视着他们，师漓尽量不惹人注意的趴在窗口望向楼下诸人，这种只有自己能看到别人，别人无法发现自己的感觉倒是让她轻松了不少。
何况这几日她想得很明白，既然一定要嫁人的话，嫁不了最想嫁的那个，她也要亲自挑一个。
易青绾坐在她的对面，见她神采奕奕，全然不复当日的悲伤，心里自然也跟着轻松了一些，忍不住笑着问道，“若是让你在文臣和武将之间选一个，你会选哪个？”
师漓也知道对方问这个问题是想要给自己推荐人选了，便也毫不含糊的答道，“文臣。”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易青绾的意料了，她本以为出身将门又自小崇拜师衍的七姑娘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武将呢。不过仔细一想倒也没什么奇怪的，若是自小便见惯了舞枪弄棒的男人，自然会对那些博雅清冷的翩翩公子很是好奇。
真正值得奇怪的是，明明易和楚并非纵横沙场的武将，也不是文弱书生，至多算是这两者之间，当个军师最适合，甚至还一度被易青绾说成“文不成武不就”......
可偏偏就是这个人，让眼高于顶的七姑娘痴迷了他将近七年，无怨无悔。
足见这世间男女的恩怨痴缠最是离奇。
再想想自己，易青绾也忍不住在心里笑着摇摇头。她曾经何尝不是迷恋着乐瀛那样温润如玉的男人，甚至还曾认为自己最不喜的就是师衍那样的吊儿郎当。
可是如今......
“嫂子。”旁边七姑娘的声音突然拔高，但又像是怕被发现一样立刻压低了下去，轻轻的喊着，“你看。你看！”
她偷偷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园子里的一个身影，易青绾顺着她所指的位置看了去，连带着身边的千秋也跟着瞥了一眼，然后主仆二人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
“怎么了？”一见这两人的反应，师漓就知道没戏了。
她指的是康王府世子，也就是宁嘉郡主的哥哥，虽然出身相配，对方又生了一副极是艳口丽堪比女子的相貌。可是几年前亲身接触过这个世子的易青绾和千秋却都深知对方脾性。
“他有断袖之癖。”易青绾倒是毫不顾忌的说出口了，只为了彻底断了这个小丫头的念头，“这可不是市井闲话，康王府里不少人都知道，几年前他还在府里打断过一个小倌的腿。”
师漓的脸色果然一下子就变了，失望之余又有些难以置信，“明明长得那么好......”
单论相貌来说，这个康王世子确实是不错，不然又哪能惹来那么多男男女口女纠缠不清。可是虽说相由心生，以貌断人却是万万使不得的。
“你偏爱相貌出色的？”易青绾的目光在园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却想起了另一个人，“要说相貌好的，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谁？”七姑娘的兴致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
“只有过一面之缘。”易青绾又回想起了在宫中见到那人的情景，“那也算是我见过的相貌最出众的男人了，说不准还是这宣国中最出众的一个，不过可惜了......”
她说到这儿，便瞥见师漓直勾勾的看着她，似是很好奇为什么会说“可惜了”。
面对小丫头灼灼的目光，她只能叹了一口气，答道，“不干净。”
手上、身子都不干净。师漓也是将门出身，见惯了生死，手上不干净是什么意思不难理解，那是断送了数不清无辜性命洗也洗不去的血腥。至于身上......
好歹也是个未及笄的姑娘，易青绾还不想告诉她这世上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相貌出众，自然做什么事都容易了一些。可是有时候相貌太过出众也不是一件好事。”
一提及这些事，易青绾便忍不住想起了一些可怜人，“像是昌国那个杨络离，世人都说，昌、宣、诏三国之中，独属他这个男人才是天下第一绝色。”
结果呢，就为了这个绝色，昌国的四公主不惜草芥人命谋害了杨络离的原配妻子，又以杨家上上下下的性命要挟杨络离迈进了喜堂成为那昌国的驸马爷。这是现在世人所知晓的一切，而经历的前世的易青绾还知道另一件事。
昌国城破之后，诏国的靖陵公主不惜动用了一切势力杀了本该成为俘虏的四公主，然后强行将杨络离囚禁在自己府中。最后，只因杨络离被折磨的实在不成样子还抵死不从，便给了对方一个痛快，活生生的凌迟了他。
现在的师漓还不知道今后会发生的一切，只听说了昌国四公主杀死对方原配妻子逼亲的事情便沉默了许久，最后憋出了一句，“其实比起其他人，你对我哥哥还是蛮好的。”
这个“其他人”自然指的是昌、诏两国的公主们。这个世道对女子极为不公，可是对公主却极为宽容。像是这三国的公主都是名声在外，却都不是什么好名声，偏偏没人能奈何得了她们。相较起来，易青绾倒算是最“好”的那个了。
听了这样的评价，易青绾只是一笑，没有回答她。
可是七姑娘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上次问你，你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产业全都归到千秋姐姐和苁蓉姐姐这些人名下？你却说，那是因为若是有一天她们离开了你，或是你出了什么意外，你希望她们可以过得比现在还要好。那时我就觉得，你其实是个好人，只是从来不说出来而已.....可是你知道吗，你对所有人都很好，唯独对一个人太坏了......”说到这儿，她顿了一顿，瞥了一眼易青绾的脸色才继续说道，“我哥哥，你对我哥哥太坏了。只有他一个人，你只对他一个人不好，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
小丫头还在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脸色，易青绾的神情却丝毫未变，连目光都无波无澜，“为什么这么说？”
“就算以前我还小，可是我也看得出来啊。”得到允许说出一直憋在自己心里的话，师漓也直言不讳了，“从小就是，你总认为他是你的，怎么可以那么理所当然？单单因为他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吗？可是，你既然认为他是你的东西，为什么不像是对千秋姐姐她们那样对他好一点。为什么一定要欺负他？你知不知道，他在你面前从来都不敢哭，因为怕你也跟着不高兴。他以前也没那么喜欢笑的，我知道，一直知道，能感觉到的，这世上其实没什么能让他开心的事情，可是他还是很喜欢笑，因为他想让你也跟着开心.....可你偏偏不喜欢他这一点...你以为我看不出吗，你以前明明，明明很不喜欢他的。你从来不理会不喜欢的人，却一定要欺负他，做什么都欺负他，总是对他发脾气，他做任何事你都不喜欢......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做错什么了？陪着你十几年是错，还是这么喜欢你是错？”
七姑娘的声音放得很轻，可是一字一句还是深深凿在了易青绾的心上。
没办法反驳。
任何一句话都没办法反驳。
而七姑娘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前世又发生了些什么，其实婚后那不堪回首的十年才是对师衍最大的折磨...如果师漓知道了那些事，对方可能连指责她都不屑。
直到今日，易青绾都不明白自己在上一世怎么可以做到那个地步还能够变本加厉。她不知道这世上的人是不是都对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不屑一顾，可是上一世的她确实是这样做的，只因那人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她便从未放在心上，甚至肆意践踏。她甚至不敢说最后让自己幡然悔悟的是时光。
她一直都很清楚，是师衍留给她的最后那句话，那句“无悔”，终于击溃了她自以为是的盔甲，那一刻，二十多年来被自己刻意忽视甚至拼命掩藏的悔意一瞬间向她涌来，几乎将她淹没至窒息，直至将她逼到了绝路上。
也许人就是这样，追悔莫及这四个字总是发生在再也无法挽回的时候。
“是我错了。”
但是，再也不会错了。
几日后，木槿花开得正盛，易青绾当真带着师漓去了西苑参加赏花会。只不过这样的盛会很少会有未出阁的女子参与，她们此次前来也是事先告知了西苑的人，西苑的主人专门为公主留了园子里那栋小楼，易青绾来了之后便避开众人带着师漓上了二楼，两人坐在窗边居高临下的望着下方园子里的情景，既能欣赏木槿花开的美景，又能看清每一个来到此处的世家子弟。
自那次毫无顾忌的痛哭之后已经过了几日，师漓已经渐渐从那痛彻心扉的悲伤走出，毕竟年纪尚幼，这一次又有人陪着她一起承受这个秘密，总不至于像是上一世一样执着而孤单的困在那悲痛中，穷尽一生都无法挣脱。
这次来西苑，园子中的众人无人知晓这宣国最富盛名的两个女子正坐在小楼里注视着他们，师漓尽量不惹人注意的趴在窗口望向楼下诸人，这种只有自己能看到别人，别人无法发现自己的感觉倒是让她轻松了不少。
何况这几日她想得很明白，既然一定要嫁人的话，嫁不了最想嫁的那个，她也要亲自挑一个。
易青绾坐在她的对面，见她神采奕奕，全然不复当日的悲伤，心里自然也跟着轻松了一些，忍不住笑着问道，“若是让你在文臣和武将之间选一个，你会选哪个？”
师漓也知道对方问这个问题是想要给自己推荐人选了，便也毫不含糊的答道，“文臣。”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易青绾的意料了，她本以为出身将门又自小崇拜师衍的七姑娘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武将呢。不过仔细一想倒也没什么奇怪的，若是自小便见惯了舞枪弄棒的男人，自然会对那些博雅清冷的翩翩公子很是好奇。
真正值得奇怪的是，明明易和楚并非纵横沙场的武将，也不是文弱书生，至多算是这两者之间，当个军师最适合，甚至还一度被易青绾说成“文不成武不就”......
可偏偏就是这个人，让眼高于顶的七姑娘痴迷了他将近七年，无怨无悔。
足见这世间男女的恩怨痴缠最是离奇。
再想想自己，易青绾也忍不住在心里笑着摇摇头。她曾经何尝不是迷恋着乐瀛那样温润如玉的男人，甚至还曾认为自己最不喜的就是师衍那样的吊儿郎当。
可是如今......
“嫂子。”旁边七姑娘的声音突然拔高，但又像是怕被发现一样立刻压低了下去，轻轻的喊着，“你看。你看！”
她偷偷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园子里的一个身影，易青绾顺着她所指的位置看了去，连带着身边的千秋也跟着瞥了一眼，然后主仆二人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
“怎么了？”一见这两人的反应，师漓就知道没戏了。
她指的是康王府世子，也就是宁嘉郡主的哥哥，虽然出身相配，对方又生了一副极是艳口丽堪比女子的相貌。可是几年前亲身接触过这个世子的易青绾和千秋却都深知对方脾性。
“他有断袖之癖。”易青绾倒是毫不顾忌的说出口了，只为了彻底断了这个小丫头的念头，“这可不是市井闲话，康王府里不少人都知道，几年前他还在府里打断过一个小倌的腿。”
师漓的脸色果然一下子就变了，失望之余又有些难以置信，“明明长得那么好......”
单论相貌来说，这个康王世子确实是不错，不然又哪能惹来那么多男男女口女纠缠不清。可是虽说相由心生，以貌断人却是万万使不得的。
“你偏爱相貌出色的？”易青绾的目光在园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却想起了另一个人，“要说相貌好的，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谁？”七姑娘的兴致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
“只有过一面之缘。”易青绾又回想起了在宫中见到那人的情景，“那也算是我见过的相貌最出众的男人了，说不准还是这宣国中最出众的一个，不过可惜了......”
她说到这儿，便瞥见师漓直勾勾的看着她，似是很好奇为什么会说“可惜了”。
面对小丫头灼灼的目光，她只能叹了一口气，答道，“不干净。”
手上、身子都不干净。师漓也是将门出身，见惯了生死，手上不干净是什么意思不难理解，那是断送了数不清无辜性命洗也洗不去的血腥。至于身上......
好歹也是个未及笄的姑娘，易青绾还不想告诉她这世上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相貌出众，自然做什么事都容易了一些。可是有时候相貌太过出众也不是一件好事。”
一提及这些事，易青绾便忍不住想起了一些可怜人，“像是昌国那个杨络离，世人都说，昌、宣、诏三国之中，独属他这个男人才是天下第一绝色。”
结果呢，就为了这个绝色，昌国的四公主不惜草芥人命谋害了杨络离的原配妻子，又以杨家上上下下的性命要挟杨络离迈进了喜堂成为那昌国的驸马爷。这是现在世人所知晓的一切，而经历的前世的易青绾还知道另一件事。
昌国城破之后，诏国的靖陵公主不惜动用了一切势力杀了本该成为俘虏的四公主，然后强行将杨络离囚禁在自己府中。最后，只因杨络离被折磨的实在不成样子还抵死不从，便给了对方一个痛快，活生生的凌迟了他。
现在的师漓还不知道今后会发生的一切，只听说了昌国四公主杀死对方原配妻子逼亲的事情便沉默了许久，最后憋出了一句，“其实比起其他人，你对我哥哥还是蛮好的。”
这个“其他人”自然指的是昌、诏两国的公主们。这个世道对女子极为不公，可是对公主却极为宽容。像是这三国的公主都是名声在外，却都不是什么好名声，偏偏没人能奈何得了她们。相较起来，易青绾倒算是最“好”的那个了。
听了这样的评价，易青绾只是一笑，没有回答她。
可是七姑娘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上次问你，你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产业全都归到千秋姐姐和苁蓉姐姐这些人名下？你却说，那是因为若是有一天她们离开了你，或是你出了什么意外，你希望她们可以过得比现在还要好。那时我就觉得，你其实是个好人，只是从来不说出来而已.....可是你知道吗，你对所有人都很好，唯独对一个人太坏了......”说到这儿，她顿了一顿，瞥了一眼易青绾的脸色才继续说道，“我哥哥，你对我哥哥太坏了。只有他一个人，你只对他一个人不好，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
小丫头还在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脸色，易青绾的神情却丝毫未变，连目光都无波无澜，“为什么这么说？”
“就算以前我还小，可是我也看得出来啊。”得到允许说出一直憋在自己心里的话，师漓也直言不讳了，“从小就是，你总认为他是你的，怎么可以那么理所当然？单单因为他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吗？可是，你既然认为他是你的东西，为什么不像是对千秋姐姐她们那样对他好一点。为什么一定要欺负他？你知不知道，他在你面前从来都不敢哭，因为怕你也跟着不高兴。他以前也没那么喜欢笑的，我知道，一直知道，能感觉到的，这世上其实没什么能让他开心的事情，可是他还是很喜欢笑，因为他想让你也跟着开心.....可你偏偏不喜欢他这一点...你以为我看不出吗，你以前明明，明明很不喜欢他的。你从来不理会不喜欢的人，却一定要欺负他，做什么都欺负他，总是对他发脾气，他做任何事你都不喜欢......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做错什么了？陪着你十几年是错，还是这么喜欢你是错？”
七姑娘的声音放得很轻，可是一字一句还是深深凿在了易青绾的心上。
没办法反驳。
任何一句话都没办法反驳。
而七姑娘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前世又发生了些什么，其实婚后那不堪回首的十年才是对师衍最大的折磨...如果师漓知道了那些事，对方可能连指责她都不屑。
直到今日，易青绾都不明白自己在上一世怎么可以做到那个地步还能够变本加厉。她不知道这世上的人是不是都对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不屑一顾，可是上一世的她确实是这样做的，只因那人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她便从未放在心上，甚至肆意践踏。她甚至不敢说最后让自己幡然悔悟的是时光。
她一直都很清楚，是师衍留给她的最后那句话，那句“无悔”，终于击溃了她自以为是的盔甲，那一刻，二十多年来被自己刻意忽视甚至拼命掩藏的悔意一瞬间向她涌来，几乎将她淹没至窒息，直至将她逼到了绝路上。
也许人就是这样，追悔莫及这四个字总是发生在再也无法挽回的时候。
“是我错了。”
但是，再也不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