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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一(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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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齐。

    曲声悠扬,似天籁拂过,和着皎洁月光,在凡尘劈出了一个人间天堂。

    赫连颖斜靠在长椅上,眉眼含笑地摇着吊篮里的宝贝们,他们拥有赫连家族最纯正的血统,尽管才四月大,但已能从不俗的五官中窥出日后艳绝天下的倾城容貌。

    他们睡得很香甜,女儿吸着手指,儿子留着口水。

    赫连颖宠溺一笑,吻了吻他们光洁的额头,而后轻声道:“琴艺又大有长进。”

    这话当然不是对孩子们说的。

    对面,一名红衣男子席地而坐,他收回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倾世容颜上展开一抹颠倒众生的笑,这一笑,令皎皎月光黯然失色,惹天地万物为之倾倒,他真的什么也没做,仅一个微笑,便已燃起了屋子里一室春暖。

    赫连颖浅笑,她被喻为北齐第一美人,但和眼前之人相比仍是少了几分美艳,大抵只有冷香凝和冷芷珺能在容貌上跟他一较高下了。

    “沐倾城,桑玥派你来,不是让你天天对着我放电的吧?”

    沐倾城眯了眯眼,优雅从容,又含了一分调皮:“她也没说不许我对你放电,毕竟,你长得比她好看多了。”

    赫连颖摸上白皙的面颊,笑意里染了一丝不做掩饰的苦涩:“容颜再美也抵不过一颗七窍玲珑心。”

    沐倾城站起身,行至她身旁,拿过披风给她穿上,温和地笑道:“她是真地担心你。”

    赫连颖垂下了眸子:“谁对我好,我明白的,年少轻狂,过眼云烟,不过是梦境一场。曾经很讨厌桑玥,但经历了那么多事,我最感激的反而是她。”

    她强行给自己剖腹产,产后便血崩晕厥,还好桑玥提前获知了她的产期,怕她生双胞胎风险过大,派了灵慧和沐倾城过来,她昏迷不久,灵慧和沐倾城便抵达了北齐皇宫,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只是不管灵慧如何抢救,也不管沐倾城如何悉心照料,她再也不能生养了。

    她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会努力地报答桑玥,但谁把她害成了这般模样,她势必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

    沐倾城探出温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蹙着的秀眉,“又胡思乱想了?”

    赫连颖回过神,似笑非笑:“生完孩子总这样,我是不是变得很可怕?”

    沐倾城宽慰道:“产后抑郁很正常,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公主,有你的信。”清灵拿着三封信走了进来。

    沐倾城顺手接过,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清灵的手背,清灵羞得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勉强稳住身形后,双颊已经红透了。她紧拽着衣角,半天舍不得离去。

    赫连颖自从做了母亲之后性格大变,对下人也严厉了许多,她唇角笑容不复:“跟了本宫这么多年,规矩都忘光了,是吗?”

    清灵吓得浑身一颤,行了个礼,战战兢兢道:“奴婢知罪,奴婢告退!”

    沐倾城笑了笑:“一个小丫头,值得你这么动怒?女人总发脾气,容易老的。”

    赫连颖不语,但沐倾城一说,她的目光已柔和了不少。

    这些日子,她日夜在天堂河地狱之间徘徊,拥有孩子于她而言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但自此不能生养的噩耗又像一只魔鬼的大掌不停地折磨着她的心神,她开始问自己,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这么惩罚她?凭什么她孤儿寡母要肩挑赫连家族的江山,赫连皇室的男儿却一个又一个在他处幸福美满?

    北齐臣服的人置北齐于不顾,那这臣服又有什么意义?倒不如让北齐彻彻底底摆脱附属国的身份!

    沐倾城拆开信件,动作之娴熟,想必这几月他都是如此。

    “这封信是丞相寄来的,他邀请你去赏花灯,马车已停在宫门口了。”

    赫连颖神色一肃:“要上朝就装病,想约会便精神抖擞,你回了他,说他再敢深夜出来溜达,这病假不用请了,丞相也不用当了!好生陪他的十八房小妾吧!”

    沐倾城眨了眨眼:“十七房,你忘了,前段时间刚死了一个最受宠的。”

    赫连颖气得胸口发堵,为了一个小妾之死请病假倒也算了,还三不五时地深夜勾引她,若非看在老丞相的面子上,她一定会宰了这个国之蛀虫!

    沐倾城拍了拍她的背,柔柔地安抚着她盛怒而暴躁的情绪,他的动作很轻缓,像山涧一缕悠然的风,不着痕迹地便散去了赫连颖心底的怒火。

    他又道:“这封好像是我弟弟寄来的,最后一封是……”

    赫连颖打断他的话:“把慕容锦的烧掉,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以后不管是他的还是冷芷珺的,你统统烧了,不必告诉我。”

    沐倾城挑了挑眉,将信件放在烛火上点着,烧了,随后他打算拆开弟弟的信时,赫连颖按照以往那样迅速抢过,他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他能看慕容锦的,冷芷珺的,甚至丞相的,唯独窥不得他弟弟的,赫连颖跟他弟弟之间到底有什么不能让他知晓的事?

    云傲驾崩后,桑玥释放了他的家人,他的父母依旧做着小城里的富户,小一岁的弟弟沐承恩四处游山玩水,当他被派来北齐照顾赫连颖时,沐承恩也来了。

    只是……

    赫连颖读完沐承恩的信,微微一叹:“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执着的下场又有多好?看看我而今的状况,承恩难道不明白?我把自己的经历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只希望他别错付一腔深情,却不曾料到,他反而越陷越深,你替我劝劝他,他的情,我受不起。”

    请了最好的老师教他武功,费了大量的心思训练他的气质涵养,不是让他在南越三天两头对她儿女情长的。

    沐倾城倒了两杯自制的桃花酿,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己:“你起码得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我们……”赫连颖欲言又止,把沐承恩牵扯进去本就是个意外,多好的一个人却被派去执行风险极高的任务,沐承恩不是她的谁,她多多少少有些利用了对方,心里着实愧疚,让她说,她难以启齿。况且,这件事太过惊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是不说为妙。

    于是,她沉默了,只静静喝着手里的桃花酿。

    沐倾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笑:“桑玥平安就好,其它的我不关心。”

    “公主,皇后娘娘宣您觐见。”外面,再度响起清灵的声音,只是这回,大抵害怕的缘故,她的声线略有些颤抖,乍一听,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赫连颖的眸光一凉,怒气瞬间充斥了深邃的眼眸,沐倾城握住她的手,笑道:“好了好了,不就一个小丫头?待会儿我说说她,让她注意些,别再失态了。”

    赫连颖深吸一口气,垂眸掩住一闪而过的厉色,将怒火一点一点地塞回心底,再抬眸时,已清亮得宛若潺潺溪水:“孩子们拜托你了。”

    沐倾城抬手,拂去她肩胛的一根断发,温柔道:“我虽不会武功,但照看孩子,貌似比你在行啊。”

    赫连颖少有地笑了,这点她真不能否认。她舞刀弄枪惯了,给孩子洗澡穿衣完全掌控不好力道,常常把孩子们掐得嚎啕大哭,远不及沐倾城细致温柔。当然,沐倾城尽管不会武功,却擅长奇门遁甲之术,他在她的内院四周布下了严密的阵法,别说暗卫或杀手,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她上前一步,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靠进了沐倾城的怀里,这不是爱人的怀抱,却能给予她罕有的安定和温暖。或许世上有一种情,胜过了友情,但也不是爱情。

    ……

    太子府。

    袁媛果然苏醒了,她一醒,便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严素雪以攒钱和白寞私奔为由向袁媛借银子,作为回报,严素雪帮助袁媛爬上慕容锦的床。袁媛头脑简单,对此深信不疑,当晚便按照严素雪所说的送了一盒寒性重的软糕,随后喝了许多闷酒,把琉璃遣去熬醒酒汤,自己则偷偷溜进了冷芷珺的房内。她没想到的是,进来的人不是慕容锦而是冷芷珺,但严素雪提前教了她对策,于是她装醉好借此逃过一劫。不曾想,回了房后,一道白色身影跃窗而入,二话不说就推拧着她走到院子里,并轻轻一推,让她撞上了假山。并在她陷入昏迷之前,将她从金玉身上不小心扯下、但已经扔掉的一片衣角重新塞进了她的手里。

    京兆尹仔细做了记录,袁媛的证词已完全洗脱了冷芷珺的嫌疑,并诉诸了严素雪勾结刺客杀人未遂并企图嫁祸给冷芷珺和伍思思的恶行。

    送走京兆尹后,冷芷珺解除了伍思思的禁足令,伍思思松了口气:“表姐,幸而你聪明,没有中严素雪的挑拨离间之计,否则,我怕是要命丧南越了,那人真是狡猾,明明武艺高强,却故意减轻力道,留了活口,分明是要你把矛头对准院子里唯一有作案机会的我。”

    冷芷珺愧疚地笑了笑:“这次冤枉你了。”

    桑玥严密地查证了严素雪、袁媛和伍思思近段时间的状况,只有严素雪三不五时借着和白寞会面的机会进入热闹非凡的芳年华,而每当她出现的日子,慕容天也会微服出现。

    同时爱慕着一个男人,伍思思哪怕再敬重这个表姐,心里也少不了那层隔阂,她规矩地行了一礼:“表姐也是被冤枉的人,只不过表姐有太子殿下护着,不用吃苦受罪。”而她,却一回府便被慕容锦给禁了足。

    伍思思是她的表妹,但也是府里的侧妃,她耍耍嘴皮子博得她的垂怜无可厚非,可她乐不乐意接受却不是这个侧妃所能左右的了。冷芷珺淡然一笑:“时辰不早了,你歇着吧。”

    “表姐要进宫陪太子殿下?”伍思思期许并羡慕地问道。

    冷芷珺“嗯”了一声,伍思思心里喟叹,黛眉蹙了蹙,道:“我送你上车。”

    冷芷珺没有拒绝,伍思思陪着她一直走到太子府门口,上车时,冷芷珺的裙裾被挂了一下,整个人险些摔倒。

    伍思思急忙上前扶住,但情急之下没掌控好力道,尖尖的指甲划破了冷芷珺娇嫩的肌肤,冷芷珺吃痛,倒吸一口凉气,伍思思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表姐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只想扶你一把……”

    鲜血染红了冷芷珺白皙的皓腕,她讨厌血腥,因为她晕血,不过看了一眼,双腿便有些迈不动了。

    更离奇的是,黑夜,马车,鲜血,跪在地上的美人,这个场景她觉得很熟悉,仿佛经历过一般,她摆摆手,淡淡地道:“没事,你回去吧。”

    “是!”伍思思起身回了太子府,冷芷珺带着金玉上了马车。是太过劳累还是马车颠簸容易让人犯困,金玉给她清洗尽管不深却难以止住血的伤口,明明疼得要死,她却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慕容拓将速度提到了极致,唯恐自己去得太晚。当初没能救楚婳,他悔恨万分,而今若是再保护不了慕容辰瑞,他或许要一辈子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了。

    南越京城,血案正在继续。

    场面太过血腥,头颅一颗颗地滚落在地,断胳膊断腿随处可见,浓郁的腥味儿充斥了整条街道,荀薇儿早已被吓醒,她靠着冰冷的墙壁,睁着惶恐的眸子,看双方人马拼命厮杀。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如此残忍的打斗,恐惧像一条长着锋利牙齿的毒蛇,一口一口地啃噬着她的心,但这恐惧不是源自暗卫们的较量。

    慕容拓派去的最后一名暗卫殒命,天际烟花骤亮,白衣男子衣袂偏飞,长剑刺向了她。

    慕容辰瑞飞身,一剑挑开男子的攻击,谁料,剑的顶端突然爆破,潜藏在内的毒针漫无目的地散开,她赤裸裸地暴露在针网下,针走速度过快,她避无可避,慕容辰瑞若是用剑,可能也会伤及她。

    千钧一发之际,慕容辰瑞一把拉过她甩到了马背上,无数毒针没入坚硬的墙壁之中。

    慕容辰瑞体内的秘术已经到了时辰,他耗不起了,趁着所剩无几的力气,他杀开一条血路,跃然上马,搂着荀薇儿,往曦王府的方向奔去。

    白衣男子随手拿过弓箭,三箭齐发,势如破竹,轰向了慕容辰瑞。

    慕容辰瑞不是不想躲,但他没有多少力气了,他挥剑后扫,挡开了两支箭矢,但最后一支承载了白衣男子近五成的功力的箭矢直接穿膛而过,慕容辰瑞眼疾手快地按住箭头,不让它伤到身前的荀薇儿。箭头的冲击力瞬间刺穿了他的掌心,但好歹堪堪停在了他的手骨之中。他忍住剧痛,用完好无损的右手掰断了左手背上的箭头,也掰断了连接着手骨和胸膛的一截箭身,而后他奋力一抽,将手骨中的异物拔除。

    鲜血四溢,染了荀薇儿寒凉的脊背,荀薇儿勃然变色:“王……皇上,你怎么了?是不是流血了?”她万万没想到,无耻的不举君竟然这么危险,他似乎故意要整死慕容辰瑞,怎么会这样?

    说话间便要回头,慕容辰瑞的脸颊紧紧贴住她的,制止了她回头的动作,用干净光洁的右手轻轻拂过她的另一侧脸颊,竭力语气如常道:“擦破了皮,不打紧。”

    撒谎!他的呼吸都粗重了,一定不是轻伤,荀薇儿的心一抽一抽地痛,眼泪呼呼直冒,这个时候,她甚至忘了去问慕容辰瑞为什么要救她,她只是拽紧缰绳,将速度提到极致。

    “薇儿。”

    “嗯?”

    “我有点儿冷。”

    “那你抱紧我。”

    “好。”慕容辰瑞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荀薇儿只觉背后一沉,她的心也跟着一沉,她拔掉玉簪,戳入了马身,以刺激马匹飞速前进。

    然而,白衣男子的暗卫封锁了他们去往曦王府的大道,他们唯有绕路而行,在路过一座小桥时,十数枚黑衣人扑面而来,荀薇儿大惊,尖叫了一声,慕容辰瑞陡然从昏迷中清醒,双耳一动,听到了隐于暗处的破空之响。

    前方是敌人,后面是箭矢,他们避无可避,慕容辰瑞抱着荀薇儿纵然一跃,跳入了清冷的湖水中。

    “公子,要不要追?”一名黑衣人望着慕容辰瑞和荀薇儿逃脱他们的追捕,恭敬地问道。

    男子的手紧握成全,夜色黑寂,难掩他一双秋水翦瞳中的绝世风华,但此刻,这双耀目得足以与日争辉的眸子写满了意味难辨的深意,他立在风中,像一株长在长白山顶的松柏,浑身萦绕着灵秀之气,但细细分辨,又隐约夹杂了不弱的冰冷寒意。

    他目光凛凛地盯着湖面的涟漪,薄唇微勾:“慕容辰瑞受了那么重的伤,能活下来几乎不可能,而即便活了,也只能跳入我设好的陷阱。”

    南越皇室,你们的噩梦,来了!

    “通知慕容天,让他开始行动。”

    “是!”

    ……

    无月无星的夜,静谧幽深。

    冷芷珺怎么回的皇宫她自己完全不记得了,只知道一睁眼,便看见慕容锦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仿佛初见般欣喜而略含不属于他的忐忑,她四下看了看,疑惑道:“咦?我睡得这么沉?刚刚还在马车上呢,现在就躺在你怀里了。”

    慕容锦亲吻着她绑着纱布的皓腕,心疼之余,温润,但难掩激动地笑了:“芷珺,你有身孕了。”

    ……

    曦王府。

    慕容拓去追慕容辰瑞,半夜了仍是未归,桑玥睡不着,去隔壁房里看了看熟睡中的小拓拓,而后去往了书房。

    书桌上,摆放着四国地图,慕容拓已用朱砂勾了一些地方,主要是南越和北齐的几大世家,地图旁边是一张用砚台压着的白纸,写着:南越,北齐,但也有可能勾结大周人,北齐二字被打了个圈。

    桑玥心下了然,慕容拓是在推理神秘人的身份,顺带着分析如今的时局。

    “王妃,有人求见,他说他叫沐承恩,是沐倾城的弟弟。”怀安走了进来,把手里的玉佩递给了桑玥,桑玥拿过一看,是沐家的信物没错,但沐承恩不是跟着沐倾城去了北齐吗?怎么突然来了南越?

    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已经这么晚了,偏慕容拓又不在。若是别的妇孺合该避嫌了,但桑玥不同,在位期间和群臣相处,有时在御书房一议便是一整夜,倒是无这种男女之防。

    她按了按眉心,道:“你把他带去花厅,让他等等,我随后就到。”

    既然这件事跟北齐有关,那么,她有必要问问赫连颖了,她提笔,修书一封,但不是叙述南越皇室的状况,来书房之前她心里已隐约有了一个猜测,现在慕容拓的分析让她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现在,她要做的,便是等待,等待赫连颖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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