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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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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浅在乔焱家里醒来,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她走出房门,听到乔浅正在怒气冲冲讲电话:

    “总之我不想跟群蠢货共事!我说了不去就不去!”

    乔焱讲完重重扔了手机,转过身来就看见她笑意盈盈靠在房门口,他原本难看的脸色稍缓。

    庄浅笑他,“还以为你只对我比较凶,敢情那样吼我还算是温柔的了?”

    “是家里来的电话,翻来覆去就那点破事,”乔焱不耐烦地说完,走过来抱过她的腰,蹭着她的脸问,“还没到晚饭的时间,怎么不继续睡?”

    “我不能跟你一起吃晚饭了,有点事要去办。”庄浅边说边轻推开他,走到沙发边收拾自己的衣物。

    乔焱一下子脸色不好看。

    他上前来堵她穿衣服的手,皱眉道,“我都让陈伯准备晚饭去了,你什么事这么急?吃顿饭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是我父亲的事情,他要我去一趟云阳律师事务所,找律师办理财产交接手续。”庄浅神色淡淡,捏着外套的手却一阵阵泛紧,眉目低沉,“当年他入狱的时候,各种罪名一样不少,警方却偏偏没有查到分毫不法财产,可饶是这样,他依然被定了罪,就因为那一军舰莫名其妙的毒品,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乔焱觉得一点都不好笑,他脸色闷闷想发脾气,可又知道这时候她不会顺着他,松了手。

    逆着光,乔焱安静地看着她一件件拾整衣物:微垂着头的缘故,暗光将她原本不够冶艳的面容衬托得宁谧而美好,从内衣到外衫,她慢条斯理地顺直每一丝褶皱,直到上面看不出一丝痕迹来,才脱了身上的长款睡袍。换上衣服。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表情严肃得不像是在做一件小事。

    乔焱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甄家见到庄浅的时候:那时候佣人都清闲地站在旁边,而庄浅却一个人在厨房忙里忙外,中途,她不小心摔碎了一个在他看来毫无价值的茶杯,引得婆婆高岚横眉冷对,那时候她也是现在这样的表情,一点一点清理干净地上的碎片,一声没吭,眉头都没蹙。

    那时候他瞧不起她,觉得这种女人得不到关注是应该的,太蠢。

    可是现在同样的画面,却令他心跳砰然。

    乔焱闷闷不乐地想:她一定不知道她对他的意义,重要到让他没有办法开口言爱,却心甘情愿在安城一待就是两年,替她处理那些在他看来毫无技术含量的“破事”。

    乔焱看着看着,恍惚才想起这个女人存在自己的生命中已经很久了,安静得仿佛实质化了的空气。

    他走过去,在理智与情感还在拼杀之际,伸出手臂,在庄浅疑惑地回头瞧着他的时候,笑着将她拥进了怀里。

    “怎么了?”庄浅正在系丝巾的手一顿,软声询问。

    乔焱没有迎上她的目光,信口道:“没什么,就是跟你说一句,我这两天要回家里一趟,你有事就打电话,有急事先找陈伯。别听信他人,尤其是外面不三不四的人,否则摔了跟头有你受的。”说着又恨恨地瞪着她浅笑盈盈的脸,“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庄浅乖乖点头,听话得跟乖巧小媳妇似的,凑近亲了亲他的脸,黏着他的唇说,“那你要快点回来,我等你。”

    乔焱轻“嗯”了一声,继续道,“别接近姓沈的,他底子太深,接近你肯定别有目的,你父亲的事我有办法,等我回来再说。”

    庄浅看着他,眼光中闪烁着惊喜。

    就是这样的惊喜,就是这样纯粹而幽婉的惊喜,令乔焱觉得豁出所有也在所不惜。

    他安抚说:“你放心,如果秦叔叔真是含冤入狱的,不管害他的人是政坛高官还是商场巨擘,我都有办法令他付出代价。”

    庄浅软软地说,“嗯,我相信你。”

    乔焱笑开来,精致的五官漂亮得不像凡人,庄浅笑看着他,眉目渐暖。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一个小时后庄浅才离开公寓。

    出了金碧城,庄浅却没急着去律师事务所,转而乘车去了环球国际,在车上给沈思安打电话:

    她说:“中午正忙,没听到电话,怎么了?”

    沈思安听着她的声音,莫名的隐怒涌上心头,却又在爆发出的前一秒迅速归于沉寂,沉声开口,“庄小姐贵人事忙,倒是我不识趣打扰了。”

    庄浅听他的话觉得不对味,皱了皱眉,“上次你说的话还作数吗?安盛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给我?”

    沈思安指尖下意识点了点方桌,随口道,“我说了给你自然就是你的,任何时候你都可以过来拿,直接找和一庭拿股权转让书。”

    “那就好,谢谢。”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平白送给你这么多股份?”到底是没能忍住,沈思安突然觉得有些憋得慌,他一手重重松了松领口透气,语气却依旧波澜不惊,“你嫁给甄持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安盛百分之三十几的股份意味着什么吧?安盛电子的市值可是上亿。”

    为什么?

    庄浅笑出了声,目光微讽,“沈总是生意人,环肥燕瘦的佳人也不是没见过,如今频频示好,我自然不会觉得是我入了沈总的法眼;既然无关私情,那你在我身上投了多少,自然就知道能收获多少,区区三十的股份,我得之无愧。”

    “你什么意思?”沈思安语气一沉,唇角抿紧。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庄浅比他怒气只多不少,怒极反笑,“沈思安,你玩儿过界了,窃听器?省省心。”

    “你说什么窃听器……妈的!”沈思安话还没说话,手机就被挂断,他怒极扔了手机,重重一脚踢在桌角。

    和一庭走进来,见他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笑问,“怎么了?咱二少爷又在学校闯祸了?”

    “不关他的事,”沈思安站起身,“给我约方苑见个面。”

    “出什么事了?你这两天见他挺勤的。”和一庭道,“你不是不知道,他当初也是靠着你舅舅的势才进了政治局,这个人面善心冷,满腹阴沉,不值得深交。”

    沈思安笑得极冷,“都玩儿到我头上了,你还要我避让?”

    和一庭上前一步,劝说,“不是说好让他们这一轮的么,先别管沈雨巍怎么出牌,我们现在首要任务是港口的民建工程,现在工程已经开始动工了,你能否东山再起这是最关键的一役。可如今你却迟迟不拿下一步主意,反而在一个女人身上浪费时间,公司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出手……”

    “急什么,”沈思安点了一支烟,氤氲的雾气中,表情沉戾,“先把你手上收购来的‘安盛’股份送给庄浅,然后告诉她,秦贺云手上其实握着安盛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只要她顺利继承了她父亲的财产,加上这百分三十一,她就是安盛最大的股东。”

    “真要拿安盛当替死鬼?”和一庭不甚赞同道,“将赌注压在一个女人身上,太冒险了点。再说,她跟甄持……”

    “那个女人手段比你想象中的狠毒,野心也比你想象中的恐怖。”沈思安笑得嘲讽,抖了抖烟灰,“你猜得对,一旦股份到手,她立刻就会与咱们反目,不过却不是因为顾念与甄持的旧情。接手安盛之后,她必定不想顷刻面临破产,因此一定不会愿意再拿安盛出来当替死鬼,到时候只要我们如期在建设工程中动手脚,她分分钟都能捉住把柄置我于死地。”

    “那你还把股份给她?”

    沈思安轻轻捻熄了烟,敛下眼眸。

    “让她再最后自作聪明一次好了,只有摔得够痛,她才会知道,谁真正有能耐扶她起来。”

    看着面前男人晦暗不明的脸色,和一庭不再多言,心却是放下了。

    ……

    六点多钟的时候,庄浅顺利从何一庭手中拿到了安盛电子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并且从何一庭的口中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你说我父亲曾是安盛电子的股东?”庄浅吃惊道。

    和一庭说,“千真万确,想必庄小姐也知道,十年前,安盛电子远没到今天的行业翘楚地位,那是它不过是个作坊式的小厂家,正是那个时候,在一次金融危机中,安盛面临空前的财务危机,甚至濒临破产,安盛当时的董事长,也就是你的前任公公甄国槃,找到了你父亲,成功化解了危机,代价就是将手上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卖给你父亲。”

    “我爸爸没跟我说起过此事。”庄浅心中惊涛骇浪。

    如果真如和一庭所言,秦贺云手上有着安盛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也就是说,她在安盛电子的董事局原本就该有一席之地,可是甄家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件事,包括甄持,却没一个人知会她此事,反而将她当傻子使唤着玩?

    和一庭道,“当初你父亲权势如日中天,安盛在他手上不过可有可无的一枚棋子,想必当时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有后来这些事。否则有了安盛的股份在手,你的日子应该会好过很多,至少不必担心钱的问题……”

    她们母女也不必险些沦为红灯区的下贱妓-女。

    庄浅心中怒恨堆积,表情却愈发温婉无害,向和一庭道,“谢谢你知会我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的。”随即又补充道,“放心,我得不得到这其余的百分之二十股份,咱们之间的约定都照旧。”

    和一庭笑,“思安信得过你,我自然也信。”

    庄浅起身离开,到了云阳律师事务所,见到秦贺云口中的何存照律师,两人一番交谈下来,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财产交接的庄浅心潮跌宕。

    何律师带着副金边眼镜,语气温厚,他手上握着一叠井然有序的资料,一口气不断地念下来,各种庄浅听都没有听过的股票、基金、房产,各种各样的变相财产……

    律师足足念了长达二十分钟,庄浅听到耳朵麻木。

    最后她只轻飘飘地问,“一共大约是多少钱?”

    “净兑成人民币的话,可兑换的有上亿起码,还不算各种逐年升值的股票。”

    “为什么当初我父亲入狱的时候你没来找我?这么多年你都没提过这些财产?”

    何律师苦笑,“庄小姐,您父亲当年入狱的时候,您还没达到财产继承年龄,也就是说,您母亲是您唯一的法定监护人,在当时,她顺理成章可以支配本属于您的财产;而且秦先生委托书上介绍得很清楚,如果您没结婚,那就在您大学毕业后告诉你这件事,可以免去你在外拼搏工作之苦,如果您不幸早早结婚了,那就在您离婚后再告诉您,可以省去夫妻财产纠纷问题。”

    庄浅握着一叠和约书翻看,心中五味杂陈之后,万念俱灰。

    秦贺云真的是在如同交代后事一般了。

    他当年说,小浅,等我以后走衰运了,我的一切都会留给你,只留给你。

    他当年说,小浅,你值得矜贵的人生,免受世俗凡苦。

    他当年说这些话,轻描淡写,他如今做这些事,依旧轻描淡写。

    庄浅死死捏着手中合约,声音发哽,“他不过是名海军上将,拿来这么多秘密财产?“

    “庄小姐您放心,这些基金也好股票也好,全部都是以您的名义购买的,而且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绝对经得起各种官方程序的审查。”何律师调侃道,“恭喜,很快您就会财富榜榜上有名了。”

    ……

    庄浅最终握着一叠废纸,木然地走出了律师事务所。

    她打甄持的电话:“我有点事要找你谈,很急。”

    “谁呀?”女人的娇嗔声在电话里隐约可见。

    安盛顶层的总裁办公之内,甄持听出电话里熟悉的声音,握着手机眉头一皱,他推开腿上纤腰丰-乳的金发美女,语气不耐烦,“离婚也离了,也是你自己说分毫财产不要的,如今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甄持,人还是不能这么没脸没皮,”庄浅站在安盛电子底楼正厅,语气森冷,“我现在就在楼下,是你下来,还是我亲自上来找你?”

    “我让秘书领你上来。”甄持不耐地说完,率先挂了手机。

    不一会儿,就有个金发美女下来大厅,见到她,美女上下瞧了她两眼,眉眼中的不屑没有掩饰得住,道,“庄小姐吧,我叫cici,总裁让我带你上去。”

    “有劳了。”

    电梯内的时候,庄浅始终一声没吭,这让准备了好多话的金发美女不依了,美女觑了她一眼,拿捏着嗓子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我要是告诉安盛的员工们,刚才他们各个不以为意的女人,竟然曾是安盛的总裁夫人,你说会不会吓坏了那群没有眼色的家伙?”

    “不敢当,你也说了‘曾是’两个字,现在已经不是了。”

    cici美女一哽,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一时有些恨恨,又道,“做女人的怎么能没有点气量,男人嘛,尤其是事业有成的男人,哪个是能被束缚住的?想要一辈子套住男人的心,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是吗?”庄浅笑看着这位cici美女,“这些话等你嫁给了你的总裁再说也不迟。”

    “你!”cici脸一白。

    庄浅看她的眼神跟看着只蛐蛐儿差不多,“我再不济,也在甄家当了四年的少奶奶,名正言顺,而甄持睡你一次给多少小费?希望能值得起你此刻拼命上蹿下跳的这股子骚劲儿。”

    “你这女人!”cici气急败坏竟然想动起手来,彼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庄浅一把抡开她,直向总裁办而去。

    “不知道进门先敲门是礼貌吗?你从前可不会这么不懂规矩。”甄持悠闲地靠坐在椅子上,拿了份文件在随手翻看,他白色的衬衣领口上,还留着未擦拭干净的淡淡唇印。

    庄浅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甄持莫名讨厌她这种宠辱不惊的态度,冷了脸色,“怎么?后悔当初的装清高了?小浅,咱们四年夫妻情分,我也不想做得太绝,你要多少钱,合理范围之内我都满足你,就当是感激你这四年来的隐忍。”

    “甄总——”

    娇滴滴的声音,cici可怜兮兮地进来,握着摔得青紫的手臂,看着甄持,“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太野蛮了……”

    庄浅看着美女:“滚出去,我不是来跟你扯皮的。”

    cici泫然欲泣,“您就算曾是总裁夫人,也不能在这里撒野!”

    庄浅冲过去就要两耳光甩在她那张媚脸上。

    “够了!”甄持先一步上前来捉住了她的手,厉声道,“庄浅,你还是见好就收,别让我请保安轰你出去,徒增难堪。”

    cici站在一边假意劝说。

    庄浅没再多说,她看着甄持不甚耐烦的俊脸,突然啪地一声将手中的股权转让书扔在了办公桌上。

    “百分之五十一,甄持,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白纸黑字,这里是安盛电子百分十五十一的股份,现在我才是集团最大的股东,该滚出去的人究竟是谁?”

    甄持一手抓起桌上的股权书,快速扫视一眼之后,脸色骤变,“你怎么——”

    “怎么得到这么多股份的?还是怎么知道你们一家的恶心欲龌龊?”庄浅冷冷睨着他瞬息万变的脸色,声音波澜不惊,“甄持,是你们甄家欺人太盛,拿着属于我的财产,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还腆着脸拿主子当佣人使唤!养条狗都还知道守护主人,你们一家算什么?猪狗不如?”

    “你别太过份——”

    “我过分?”庄浅呵笑,“我过分咱们现在就该在法庭上见,我过分的话,咱们离婚的时候你甄持就该一无所有;我再过分一点,你现在就该被剥下这身西装,被保安拖出去扔到大街上!”

    真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竟然找不出应对的语言来。

    庄浅讥诮地看了眼旁边已经吓傻的cici美女,摆足了势头之后,又突然语气一转,放缓了声音向甄持道,“阿持,如你所说,咱们四年夫妻情分,你对我无情,我却不能无义,如今我合法合理地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你难道暗偷不成,还想明抢?”

    她不卑不亢地逼近一步,甄持无意识地后退一步。

    庄浅又说,“你放心,我做不到你这么绝,也不会真逼得你走投无路。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还念着咱们之间的旧情。”

    甄持目光一扬,灼灼地盯着她。

    庄浅说,“你父亲为了安盛耗尽半生心血,才将集团发扬壮大,而你也在安盛多年,熟悉商场手段,我不过是个门外汉,论经验论实战能力,你都高出我不知多少倍。你看这样行不行,等我接任你父亲成为安盛新一任董事长的时候,由我亲自聘请你,你继续做集团的执行总裁,年薪三百万怎么样?”

    她语气软软漫不经心,却简直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甄持俊气的脸上一片涨红,低吼,“庄浅,你别得寸进尺!”

    “怎么?嫌少?那就四百万如何?反正我不差那一点小钱。”

    “你若真念着咱们旧情,又何苦做得这么绝?”

    甄持表情颓败。

    庄浅神色安然而明媚,却并没有小人得志地继续咄咄逼人,也没有急着冷嘲热讽。

    她深谙痛打落水狗的毫无意义,也明白这时候什么最能安住甄持的心,让他心甘情愿替她卖力。

    良久,庄浅缓了语气道,“阿持,我做这一切虽说顺理成章,可也不得不说有一部分是为了你。”

    甄持冷冷地瞧着她,无计可施。

    庄浅说,“我们结婚以来,我一直都是想要真心做好你的妻子,你扪心自问,四年来,我家里家外打点妥帖,你母亲怎样为难都毫无怨言,我可有行差踏错过一步?就连你出轨我都可以原谅,我可曾对不起你半分?”

    她继续道,“是,你可以说小焱,我确实与他关系匪浅,但那是才前几个月的事情,那时候你日日留恋在外,我对咱们的夫妻关系已经绝望,小焱刚好出现了,他对我很好,我是一个女人,你不能要求我死死守着一个破碎的家庭……”

    她句句含泪动听,甄持骤然间心绪万千,看着她寄满柔怜的目光,欲言又止。

    前所未有的悔恨将他击得溃不成军。

    生平头一次,甄持开始想如果:如果,他当年甘于平静的生活,像在他们的结婚典礼上的宣誓一样,做个疼爱妻子的好丈夫,关心她,爱护她,一辈子不离不弃,那他们现在是不是孩子都该有了?

    他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就不是如今这样硝烟四起了?

    愧疚是一只折磨人心的洪荒巨兽,人们可以试着假装它的不存在,但它却在不知不觉中啃噬着人的意志——庄浅最知道怎么用合适的方式,将这种点滴的愧疚放大到不可掩饰。

    她上前一步,诚恳道,“阿持,咱们做不成夫妻,也用不着做仇人。我知道,安盛也凝聚了你的努力,你的抱负,如今我接手并没有什么不同,董事会的话语权落在我一个人的手上,免去了股东们的指手画脚,我只会成为你最强大的助力。”

    “阿持,我们一起将安盛发扬光大,难道不好吗?”庄浅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生活四年,庄浅太了解甄持——自持甚高的男人,最渴望的就是你的苦苦劝求,而你的身份越是高不可攀,你的低声下气就越是成全他的骄傲,到他被这种虚假的骄傲蒙蔽双眼的时候,就表示你可以为胜利倒数计时了……

    三、二、一。

    “小浅,是我对不起你。”甄持声音沙哑。

    庄浅哽咽地摇摇头,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柔声问道,“其实安盛的情况目前并不乐观,你现在也举步维艰,环球国际处处针对你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甄持震惊地盯着她。

    “这一切都是沈思安设下的局。”庄浅沉声道,“他给你下了一个绝命的套,先利诱你参加港口民建工程的合资项目,实际他却并没有想过要让这项巨大工程顺利竣工,更别提让合作伙伴分一杯羹。”

    庄浅说:“相反,他会想尽各种办法制造民建事故,从而拿得政府拨款,一举铲翻所有合作商家,然后一家当大,让环球国际一炮而红,再在事后来一场漂亮的灾后重建。至于承担第一任事故的替罪羊……”

    “是我。”甄持的心迅速往下沉,随即警惕地看向庄浅,“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

    庄浅温声提醒,“你忘了吗,我说过,环球国际的和副总是我从前的同学,我们的关系……很要好,这是他不想看我身陷囹圄,悄悄透露给我的消息。”

    “拿咱们现在怎么办?”甄持急了,“与环球国际的合约已经签了,无故违约的话,咱们要偿付巨额违约金,况且,董事会那帮老家伙也不会听信片面之言而放弃到手的利益。”

    “哪里还有那帮老古董说话的余地?”庄浅柔美地笑,安抚地看着他,“阿持,你辅佐我进董事局,有了你的鼎力支持,我接任董事长顺理成章,也不会引起员工们的反弹,还能将集团的动荡降到最低,到时候策划案的最终拍板人是我,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入火坑;至于区区违约金,这点钱我还出得起。”

    甄持表情终于有些许动容,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小浅,你为什么……”

    “我说过,我念着咱们之间的旧情。”

    甄持心思回转间,突然悔不当初。

    他现在看着一边傻了眼的花瓶cici,再看看已经成为自己“前妻”的痴情女人,终于恍然意识到自己曾经错失了什么。

    他想自己当初怎么就会瞎了眼,认为像cici那种给点钱就能睡的下贱女人可以替代她的位置。

    “小浅——”

    庄浅摇摇头止住了他冲口而出想复合的话,垂眸涩然道,“我已经做过一次对不起你的事,在咱们婚姻关系还未结束的时候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现在小焱对我很好,我不能再对他做一样的事,我们……做朋友吧。”

    对付最贱的男人,就得用最贱的方式——明确地告诉他没有机会,却又还要让他错误得理解为有机会。

    这样就最大限度地避免了狗急跳墙。

    事实也果然……

    “小浅,我知道从前是我对不起你,我发誓,从今天起,我会改,我不会再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甄持激动地伸手握过她的手道,“我知道当初是我让你伤透了心,现在你选择跟别人在一起也无可厚非,小浅,我会等着你回心转意地一天。”

    庄浅错愕地抬头,眼眶含泪,表情懵懵地看着他,却委屈道:“那这位cici小姐,她好像跟我不怎么合得来,以后我要是常常出入安盛的话,恐怕会碍了这位漂亮小姐的眼。”

    无故遭殃的cici连忙过来拉着甄持的手臂,求情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甄持一把推开。

    甄持道:“既然你不喜欢她,那就辞了她好了。”

    “总裁……”cici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上一刻还对自己温言相哄的男人,泪流满面。

    庄浅淡淡地敛下了讥诮的唇角,抬首向甄持道,“你准备明早的股东大会,到时候我会宣布集团的最新运营方针,今后安盛的侧重点会在如今的基础上有所调整,但大体上框架不会改变,你放心。”

    甄持当然放心,他这时候心潮澎湃,根本无心其它,一门心意就放在哄她回心转意上了。

    在甄持看来,这是他人生中面临的第一场实质性危机,也是最刺激的挑战:他觉得,庄浅单纯而懵懂,根本难成大器,否则也不会握着安盛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这么多年都傻兮兮没有动静,如今她突然相逼,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跟她离了婚,她一个女人没了依靠,自然出此下策。

    可女人终究是女人,为那点缠绵悱恻的情感所累,他坚信,不出半年,庄浅又会乖乖将股份交还给他,然后回家做个安静的小妻子。

    如果到时候他还对她有兴趣的话,或许可以许诺给她甄太太的身份一辈子。

    在庄浅看来,这是她跻身上流的一次伟大契机:甄持就即将成为她手上的一把刀,还街上贱卖的那种,用来杀猪杀鸡还可以,对付沈思安这种大鱼,他还不够看。

    两人各怀心思,一个温雅郑重,一个柔美含蓄,四目相对的时候,倒像当年初相识。

    ……

    解决好了与甄持的恩怨,乔少爷不在,庄浅还真没别的去处,想着一个人回公寓也是冷清得烦闷,而如今既然一门心思放在安盛上,日报社的那份工作必定是要辞去的了。

    她回报社递了辞呈。

    焦练练几天没见她,结果一听说她回来就辞职,当场都瞪大了眼,“你脑袋犯糊涂了?离个婚装大方不要财产,现在刚升了职又连工作都不要了?怎么,钓上了哪条大局,这是一辈子吃穿不愁的节奏?”

    庄浅尴尬地吸了口手中握着的柠檬汁,低低说,“恐怕还真是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你什么意思?真把自己卖了?”焦练练急急抢过她手上柠檬汁,自己口干舌燥地吸了两口,酸得要命,“瞧不出来呀,你平日里闷头闷脑的,还有几分勾人手段,艳照门那位将你扶正了?”

    “哪能,”庄浅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想着反正明天新闻也会播她接任安盛电子的事,便将事情说开了来。

    事无巨细都说了。

    焦练练听完下巴都快掉下来,一拍她脑门大叫,“你傻大姐啊!念个屁的旧情,这种时候难道不该一脚踹开姓甄的王八蛋,然后坐享江山任逍遥吗?”

    “说得容易,”庄浅幽幽地瞥她一眼,“再壮丽的江山,也得有猛将坐镇,我一招痛打落水狗,自己是爽了,可怎么摆平其余的十几名股东?到时候得不到众多股东信任,我空留着大头股份,安盛却因内乱而公信力下降,股票大跌是必然,你让我喝风去?”

    再者,还有一点庄浅没有说。

    翻了脸的情人,远比宿敌更可怕。

    若是一招赶尽杀绝图当场爽快,那甄持恐怕会一辈子咬着她不妨,千方百计巴不得整死她了。

    对待前任最好的方式,难道不该是让他替你做牛做马还对你念念不忘?

    她问焦练练说,“对了,你看到惜蔷没有,我有点事情找她商量。”

    “你找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干什么?释放你积压已久的嘲讽技能?”

    “乱说什么话,”庄浅嗔怪地瞪她一眼。

    焦练练撇撇嘴巴,朝她对面的办公室努了努嘴,“人家现在可是国外新闻部主编,前儿个你请了假是不知道,刚上任的,那三把火还烧着呢。”

    ……

    庄浅后来去找了顾惜蔷,意外地撞见她挨训,她尴尬地听了半截,最后才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地走进去。

    “你来干什么?”顾惜蔷显然知道她辞职的消息了,没好气道,“来看我笑话的就不必了,出门不送。”

    “惜蔷,咱们姐妹一场,有什么好事我都是想着你,看到你挨训受委屈,你以为我心里好过?”庄浅蹙眉解释。

    顾惜蔷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一阵冷笑,“收起你那套,对付林顿那种傻子还管用,对我就省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用了什么手段攀上国内部主编的位置,如今你选择辞职是对的,否则东窗事发,够得你受的。”

    “惜蔷,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庄浅转身关了办公室的门,一口气道,“咱们大学四年同学,一起学传媒,彼此倾诉过梦想,暴露过野心,也一起共事这么久,你有能耐有手段,甚至远胜于我,这我都心知肚明,可你却偏偏少了两点——金钱、运气。”

    顾惜蔷脸色晦暗不明。

    “在国企干舆论这行就是有一点不好:太多束缚,太多想写的话不能写,想报的事不能报,因为涉及政治、涉及某些不可言说的权贵,涉及某些阶层的利益,你这个主编位置难道坐得不憋屈?”

    顾惜蔷反问,“那你难道还能摆脱这种现状不成?”

    “我当然能,”庄浅款款一笑,“金钱,运气,你所缺少的东西,我如今恰好都有。”

    “你想怎么样?”

    庄浅道,“咱们姐妹一场,别说我发财不想着你,今天我率先辞职,是想给你指条明路:与其处处看人脸色做违心的报导,你难道没有想过自己创立一本杂志,专门报导国内国际风云大事,统筹全局,做个大气磅礴的控局人?”

    顾惜蔷略迟疑,“资金哪儿来?怎么起步?政府官方的压力怎么抗?”

    “钱我有,人脉我有,资源更不少,”庄浅低头拨了拨已经开始长处的指甲,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至于政府,政府即代表官,官即是人,是人都有秘密,虚情假意的友情也好,秘不可宣的关系也好——我们干传媒的,最不缺的就是别人的秘密。”

    顾惜蔷几乎连一瞬间的迟疑都没有,“算我一份。”

    庄浅不意外地笑道,“好。”

    ……

    后来庄浅离开的时候,顾惜蔷终于还是没能忍得住,开口问,“你为什么找上我?我当初那样对你——”

    “那样对我?你是指在我受千夫所指的时候你选择明哲保身?”庄浅无所谓地笑笑,“换我,我也会那么做的,惜蔷,如果你濒临绝路,而我即将被你累及,不用担心,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解决了你。因为友谊分很多种——我们之间,恰好是源于利益相投的那种,最单薄,也最容易一拍即合。”

    顾惜蔷坐在椅子上,闷了几秒之后竟然笑出了声来。

    “别忘了辞职。”庄浅离开时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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